塔姆邦全部的两千多个居民全部聚居在岛屿西南沿岸的一个渔村里,对于一个比较原始的社会来说,能把所有人口聚集在一起足以说明岛上的环境还是比较恶劣的。目前还无法考证准确的民族起源与定居时间,他们自己只有一套天马行空的神话,根据神话推测是由某次海战之后漂到岛上的幸存者繁衍形成。当拉马克人登陆并与原住民形成交流后,渔村的名字开始被指代整座岛屿,而“塔姆邦”在原住民的口中就是“家园”的意思。
以村庄为基础的领导人自然就是村长,他家住在北面的一个小山丘上,是整个村落里海拔最高的建筑。准确来说这里不是他个人的宅子,而是提供给地位最高者居住的办公场所,当你卸任就要腾出来然后自己搬回家去。
从机场有一条可以驱车前往村子的路,这条路最初是原住民为了向厄兰特人求药而在森林里开辟的,后来在士兵们的花言巧语下村民又把道路拓宽至吉普车可行驶的程度。结果这条路最大的作用不是交易物资而是让厄军士兵更方便地来村子里调戏姑娘。
一开始所有人都很抵触这些外来的白皮蛮子,那时村民还以为是几百年前乘帆船来奴役他们的那群人又回来了,若非迫不得已村子里是不会想要和他们扯上关系的。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年轻一辈开始渐渐接受了这群外来人,男孩子们迷上了那些酷炫的武器,指哪儿打哪儿杀戮于瞬间的步枪对于拿弓箭狩猎的他们来说太迷人了;而女孩子们为了那些从没见过的美味罐头和饰品只能一次又一次出卖肉体,她们当中已经有不少甚至生下了厄兰特人的孩子。
不过那条路对于村民来说也不是一点用没有,某次厄军的士兵开着吉普来找姑娘排解寂寞,正巧遇上有病危的人,多亏及时用车送到机场的医院里才保住一命。
说到这里,村长咳嗽两声道:“我想……您不是来听老朽讲故事的吧?”
“现在这里是我的国土,你们是我的人民,”坐在他对面的军装少女调整着眼镜说,“我有义务了解我需要了解的一切。”
老村长面不改色,他沉默片刻后说:“蓝雪陛下恕我直言,你们外人都一个样,不由分说就随便来利用我们。”
利木蓝雪微微一笑,她躲在镜片下的眼睛眯的弯弯的,一种说不上来那是和蔼还是可怕的感觉。
“那我也来给您讲个故事吧。”
烈风洋是世界上最广袤的大洋,它的环境非常恶劣,以至于沿海城市大多筑起高耸的防波堤与防风林,但它也是数千万人维持生计的温床。除此之外,自海权在国际博弈中逐渐占据主要地位后,烈风洋也变成了兵家必争之地。环烈风洋的几十个大陆国家与群岛国家当中有12国具有可以作战的海军,这些国家组成了“环烈风洋公约联盟”,以厄兰特帝国为首共同抵制由利木帝国牵头的“君主联邦”对烈风洋的蚕食。
在开战的头一年里,皇家海军高歌猛进拿下了所有赤道以南的环联殖民地,将他们的绝对势力范围压缩在自西北向东南延伸,横跨烈风洋的长城岛链,他们称之为“北回归线绝对防卫圈”。自对立形成后君联便转守为攻,失去殖民地予以输血的环联曾多次组织力量试图打破僵局,但所幸都被游弋在最前线的利木军大舰队一一瓦解。
从去年的7月份起,利木军开始对所有能够支援到塔姆邦的厄军单位进行高强度的打击,这项名为“斩舰刀”的作战一直持续到元初1252年4月27日也就是今天,长达11个月的“斩舰刀”行动迎来最终的尾声。在利木军烈风洋舰队第一战斗群的进攻下厄军TF27特混舰队被迫向北迂回,紧接着由玛纹洛斯王国、奥兰汀王国、加利亚斯大公国组织的登陆舰队向北回归线防卫圈的桥头堡——塔姆邦发动夺岛作战。
利木蓝雪的故事向村长展示了为什么他们的岛如此重要以至于反复易手。村长失落地看着桌面上的油灯说:“老朽年轻时出海打渔,中年时到林子里狩猎,老了就管理村子里的家长里短,我对外界的认知不过是年轻的时候从厄兰特人那得到的一本他们称之为‘色情杂志’的书。”他说罢抬头看着蓝雪的眼睛,“如果不是亲眼见到海上跑的那些大家伙我一定会把您说的当做是神话,事实上听了您的话后我已经基本确定我们的神话也不过是现实艺术加工来的。”
“你们曾经被拉马克人强迫种植甘蔗对吧。”蓝雪说。
“说法是这样传下来的,但我们管他们叫红毛蛮子。”
“哈哈哈……确实。”
村长看着眼前这个深不可测的少女心想道:原来她会像个姑娘一样笑啊。
“之所以今天的世界走到全面战争这一步就是因为北方世界对落后地区的剥削与压榨,还有很多规模更大的地区和你们有一样的遭遇,这叫做‘殖民统治’,是帝国主义的惯用手段,简单来说就是强迫境外领地为本国创造价值。”
尽管两人在用厄语进行交谈,但村长并不像利木蓝雪那么精通,像是“剥削”、“压榨”这样深奥的词汇他并不懂,蓝雪也注意到这一点并进行了言简意赅的解释。
“奥……”他貌似听懂了似的,“那你们不也是帝国吗?”
利木蓝雪直言不讳地肯定道:“正是,而且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帝国,所以我们继厄兰特之后强占了这座岛屿,没有哪个叫帝国却不扩张的。”紧接着在村长想说什么之前蓝雪继续说:“打个比方,有人来奴役你,你有武器,你会想怎么做?”
村长想起长辈传下来的历史,他们曾以武力抵抗过红毛蛮子,但操着火枪和船炮的蛮夷却只在乎留多少活口不影响种植,如果不是因为他们的屠杀,今天的“家园”绝不会只有两千多人。
不过一码归一码,他心里疑惑着为什么眼前这个小姑娘说话如此跳跃,东一句西一句的成何体统,果然让乳臭未干的小鬼坐上这个位置是错误的。
“抵抗,人不该被奴役,也不该奴役别人。”村长思索片刻后说道,当话从口出后他突然领悟了,蓝雪看着他的神情开始期待他接下来的回答:“你……你要打压那些抵抗你的人吗!”
利木蓝雪愣了两秒后开怀大笑,站在她后面同样穿着笔挺军装的中年男人无语似地闭上眼睛。
他们的举动让村长更慌了。
逐渐平息下来的蓝雪又开始卖关子:“两千年前,战争中抓到的军民都会成为奴隶;一千年前,发展落后的人会被发展先进的人抓去当奴隶;现在,资本理所当然地剥夺着无产阶级创造的生产价值。压迫和剥削自人类文明诞生起就没变过,但从来没有什么救世主也没有什么神仙皇帝救他们于水火,直到我来了。”
这次轮到村长愣住了。
“我知道交谈首要的就是言简意赅地传达信息,虽然弯弯绕绕但这是小孩儿都能理解的方法。实在不行您只需要知道,我像承诺其他上亿人那样也承诺您,今后不会再有奴役和压迫施加在你们身上,当然你们这个小团体内部也不可以。新世界的大门已经向你们敞开,来给历史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吧。”
话音刚落,一个年轻的姑娘从里屋走了出来,她只能扶着墙看上去非常虚脱。姑娘用当地的语言和村长说了些什么,通过村长的语气可以断定不是什么特别和谐的对话。
“村长阁下,”蓝雪趁机打断道,她想趁着姑娘还没被赶回里屋的时候引出话题“她看起来病了,您夫人?还是……”
“这怎么看都只能是我女儿啊。”
“嘿嘿,您真幽默。那么方便说说吗?”
“唉……她前些天刚生过孩子,这都好几天了还着么虚弱。”
利木蓝雪摆正身子后说:“明早我军的医疗船就会抵达,带着全人类最先进的医疗技术和设备。不只是您女儿,也请您安排全体村民陆续登船检查身体吧。”
此话一出能看到村长脸上显现出些许抵触,看来尽管蓝雪已经把话说得头头是道可他还是无法信任这些占领自己家园的入侵者。
不过实际上利木军所占领的只是岛屿东部的机场和港口,而那么远的地方也并不算原住民活动的领土范围,利木蓝雪只是以帝国君主的身份来拜访而并非以利木军总指挥官的身份前来占领“家园”村。
“好吧,健康的人可以不着急但病人没得商量。”蓝雪微笑着说,
村长还在犹豫不决,而她的女儿也因为听不懂而愣在一边。
简章上有4颗星的中年男人按耐不住情绪进言道:“陛下,这死老头真固执,您都这态度了。”此人为利木帝国皇家海军烈风洋战区前线舰队总司令——刻宇珩大帅,是皇家海军中仅次于元帅的军衔。
“没事,他已经理解并动摇了,只是需要时间,这个人在我们来之前就已经接受了‘与世隔绝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的这一事实了。”
村长竖着耳朵也听不懂两人嘴里的夏兰语,只是觉得这是一个发音十分刚硬有力,和本地语、厄语都大相径庭的语言。
“那么这样好了,”蓝雪说着从坐垫上站起身来,“您这有客房吗?”
“姑且是有。”村长点点头道。
“那太好了。”她一边说一边解开军装外套的扣子,然后麻利地脱了下来搭在左手前小臂上,现在她上身只剩一件雪白的短袖衬衣。“那我就打扰一晚了。”
利木蓝雪的行动令屋内不同立场的三人都目瞪口呆。
“陛下!您这是……”
“没事儿的宇珩,你先回去吧,明天多带一辆轿车来。”
刻宇珩想进一步劝阻,但他知道女王陛下是绝对的,他曾暗自发誓绝不会让自己的君主重复第二遍命令。
“需不需要下官直接把医生护士也带来。”
“不必,我要她亲眼去看,去体验,然后回来传播,我在这说什么都会被当成阴谋论,而身为村长女儿的她可信度高多了。”
“陛下英明。”刻宇珩半低头着微鞠躬说,“那么下官就先回去了,您保重,明早我会准备好热淡水和新衣服的。”
“嗯,谢谢你,路上小心。”
说罢,刻宇珩向蓝雪行了一个军礼便离开了村长宅邸。
村长目送着出门的大帅说:“将军阁下这就回去了吗?我还以为他也要留下来保护您呢。”
“我不需要,再说一个我就够让你们紧张的了吧。”蓝雪透过窗户看着远去的吉普车说。
“哈……还真是,那我让小女给您收拾收拾屋子。”
“不必了,”她说着转过身来跟随村长的女儿走进里屋,“哪个屋我自己来就行了。”
村长吓坏了,他赶紧追了上去。
“这怎么行,您可是一国之君啊。”
利木蓝雪这个深不可测的少女再一次重燃了他这个花甲老人那已经幻灭的理想:“正因为我是一国之君,如果一直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这点琐事都要别人为我完成,那我也没有资格拯救底层人民。”
村长看着眼前的女王弯下腰收拾草席,他忽然想起年少轻狂时许下的山盟海誓——要让村子里的乡亲父老幸福平安。这时他好像明白了为什么那些蛮横不讲理,自以为天下第一的厄兰特人会乖乖地成建制投降,或许这一次真的碰上了仁义之师也说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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